温州跑路老板自白：债主凌晨2点逼债

　　新华网杭州8月21日电（记者黄深钢、张和平）近4年来，温州既发生几十起老板“跑路”事件，也有10多名老板因无力偿债自杀。已过3年，温州“跑路潮”标志性事件两名主角——胡福林、孙福财终于解开心结，近日面对新华社记者，坦诚吐露了自己的心路历程。“那时候心里有一颗‘苦毒’的结，不知怎么解开。”胡福林说。胡福林、孙福财从内外交困、走投无路到放下一切、迷途知返，折射出当代温商面对市场变化的苦苦挣扎，对信用崩盘的艰辛重建。

　　危机：凌晨2点讨债人蹲守办公室

　　胡福林，温州眼镜业龙头企业信泰集团董事长。2011年9月21日，因身背20亿元巨债无力偿还出走美国，成为当时轰动全国的“跑路潮”标志性事件。

　　孙福财，浙江奥米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。在胡福林“出走”之前的10多天，他安排公司300多名员工集体去雁荡山旅游，然后趁机“金蝉脱壳”。当时他共欠银行和民间借贷2．6亿多元。

　　胡福林说：“当时每天都有一拨又一拨的债主坐在我办公室逼债，待到凌晨两三点钟都不肯走，银行又把一笔好不容易从民间借来的几千万元转贷‘过桥’资金给收了。我束手无策陷入绝境，人快崩溃了，只好迅速脱身。”

　　孙福财回顾道：奥米公司做的是很有市场优势的卫生级流体泵阀。前几年企业因生意红火，为此放开手脚向银行和民间借贷上亿元，不断扩大生产规模。不料2011年国家银根收紧，我要续贷的银行资金出现反常，过了一个月还迟迟放不下来。另一头，巨额、高息的民间借贷也无法归还，而且利息越滚越高，逼债人越来越多，以致人身安全受到威胁。

　　“我的资金链彻底断裂，人也被债务逼傻了，最终被迫出走。”孙福财沉重地说。

　　反思：政银企民四方都有错

　　在各自的办公室面对记者，两位老板语调平静侃侃而谈。孙福财还在不停抽烟，平时一包烟，但在“跑路”上海的那一个月，他每天抽两三包；而胡福林会时不时用手捏捏严重痛风的左腿，回归后的3年来，他一直忙得没顾上好好去医院。

　　“出了这种事，首先肯定是企业的责任。”胡福林坦言，从眼镜行业龙头老大到过度投资进入光伏行业，虽是高利润但也隐藏着投资的高风险，后来相继遭遇海内外市场步步衰落、光伏行业整体低迷等叠加，投资失败几乎难以避免。孙福林反思，自己的跟头主要“栽”在没有把握好资金链。企业产品好，市场大，利润高，方向和前景都很好。我就雄心勃勃要实现产品全球化，为此，铆足劲加快发展速度和扩大规模，建了一期又上占地30亩的二期，从而向银行和民间过度融资，结果搞得负债太大，超出了承受力。

　　两位“跑路”老板也认为，当年受宽松信贷大环境的鼓舞，当地政府亦积极鼓励他们扩大产能、多元投资，从某种程度上过度释放“赶紧做大做强”的信号，使得企业决策层头脑更加发热。

　　他们抱怨最多的是银行。一方面，当时家家银行极力“做工作”动员企业放手贷款，抵押物不足就鼓动企业找担保、互保。另一方面，贷款利息往往加上各种附加费用，平均达到基准利率的1．5倍左右，致使企业融资成本高企不下。往往一家银行开始扣贷、抽贷，家家银行都“闻风而动”，致使企业几乎瞬间“失血”。 当时民间借贷也“疯”了。“一个电话，借条不打都可以在一天内借到几千万。”胡福林说。而在民间借贷提供无与伦比的便捷同时，暴涨的利息一直维持在年息60％以上，有的短期“调头资金”折算年利息甚至高达100％。孙福财说：“后来醒过来看这就是吸血鬼，但沾上了就甩不掉。”

　　重建：用余生努力还债重拾信用

　　胡福林从美国回来后，当地政府和银行、法院等部门协力支持信泰集团资产重组，胡福林在成功引入战略投资人后，企业也“绝处逢生”。“跑路，对温州企业界损失最大的就是‘信用’和‘信心’。”胡福林说。他透露，在美国期间，温州一名商界领袖曾发信息对他说：“你的行为对温州企业家形象带来损坏，赶快回来，我们会帮你。”“看得我当场眼泪就流了下来。”胡福林说，早年温州人做生意，相互结算几十万现金，用编织袋一包就给对方，“最可贵的就是信用”。

　　孙福财也认为，自己能回来，是实在不想今后父母孩子走出门都抬不起头，被邻里戳着后背说“他们欠债不还”。如今，孙福财也成功引入了战略投资人。

　　浙江省近年来已全面认识到“跑路潮”对信用体系严重破坏后带来的各种后果，省长李强曾表示：“浙江什么东西都可以花钱引进，唯独信用不能引进”、“对于跑路老板，要不惜一切代价带回来”。而严厉打击企业“逃废债”，已经是各级政府和执法部门当前的重要任务。

　　两位回归的温州商人，肩上仍各自背负着债务，对此，胡福林看开了，他比划着双手告诉记者：“过去已经是海平面以下，现在我每走一步就是在上升，在爬坡，这种感觉让我平静。”

　　“我才四十来岁，再干一二十年没问题，只要我活着，一定要凭自己的努力把钱还掉，抬起头做人！”孙福财说。